2025年5月8日晚，中山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逸仙进阶讲堂“‘衣食住行’——历史人类学的路径与方法”系列课程第四讲在中山大学南校园永芳堂顺利举行。本次课程的主题为“棉花的发现——棉花之神传说与服装革命：8世纪、15世纪、19世纪”，由中山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滨下武志主讲，中山大学历史学系朱玫副教授主持。
滨下武志教授在讲堂中
本次讲座采取海域世界史的研究方法，结合人类学、环境史等多学科的研究方法，将棉花作为研究的线索和对象，在具体维度将世界史、海洋史的商品流通问题贯通和勾连起来。滨下武志教授指出，正是东印度公司对印度棉布、中国棉布的过度依赖，最终使得英国在贸易逆差的逼迫下萌生出工业革命的内在动力，对棉花的考察为理解现代工业文明的诞生与“李约瑟之问”提供了新的视角。
根据语源学的考察，棉花一词来自梵语和阿拉伯语。汉语海南方言与黎语的读音与梵语和马来语接近，可见黎语和汉语海南方言对棉花这一植物的称呼，均与梵语和马来语同源。阿拉伯语以“qutn”或“qutun”描述棉花植物，通过古意大利语“cottone”和古法语“cotton”传入英语，体现出与棉花种植和使用相关的历史贸易与文化交流。“棉花”本意特指包裹棉籽的柔软纤维状物质，后随时间推移逐渐涵盖了棉籽以及由棉花制成的织物。
从时间上看，埃及棉布在公元前5000年时便已然出现，中国生丝则自公元前3000年起逐渐发展产生。公元八世纪，巴斯移民从阿拉伯一带将棉花带至印度。十五世纪，东亚贸易圈形成，中国的生丝生产促进了朝鲜和日本的技术进步。十七世纪初到十九世纪，英国东印度公司前往亚洲开展贸易，宣告了工业革命时代的到来。
树棉（Gossypium arboreum）植物学图例
滨下武志教授指出，工业革命不是适宜种植棉花的南方的传统手工业的胜利，而是北方在棉布生产的推动下开展机器生产的胜利。在海域世界史的视角下看，八世纪的棉花贸易以中东地区为主体，十五世纪以东亚地区为主体，十九世纪则突出表现为英国的工业化。机器大规模生产和海洋贸易等因素对于商品流通的影响，从原始的海域自然条件中凸显了出来。
滨下武志教授指出，棉花在东亚贸易圈的传播与棉花之神信仰相伴。日本爱知县的天竹神社供奉有棉祖神，“天竹”也可理解为“天竺”，即古印度。天竹神社是日本仅存的奉祀棉花神祇的神社，至今还流传有“棉祖神天竺国昆仑人御祭神御遵影”等文献。爱知县三河地方山田郡另设有绵神社，与海神绵津见神之女相关，体现出了棉神祭祀与海洋的关联。
日本爱知县天竹神社及其棉祖神画像
宋末元初的黄道婆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棉神”。她出身贫苦，幼时为童养媳，因不堪虐待逃离家乡后流落到崖州，向黎族人民学得纺织技术。1295-1296年间，她返回家乡，着手改革纺织生产工具，创造轧花机、弹花弓、纺车并改造织机。作为中国古代女性神化的典型案例，黄道婆与生丝技术和棉花密切相关。
朝鲜《世祖实录》第三卷有文益渐将棉花引入朝鲜的记载：“吾东方旧吾木绵种。前朝文益渐奉使留元。始得而种之，遂流遍一国，至今无贵贱男女，皆衣棉布。”后世为此建立神社以祭祀文益渐、纪念其益国利民的功绩。《正祖实录》则进一步记载了文益渐带来棉花种子而获赐恩额的事件。
《采棉》（清乾隆《御题棉花图》绘本，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海南岛在中国棉花的发现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周去非《岭外代答》记载了海南黎母山的居民情况，详细介绍了当地黎族的棉纺织技术。唐代以后，黎族纺织技术取得了进一步的发展，黄道婆的传说也从侧面反映出黎族的棉纺织技术的高超。据《黎族简史》介绍，在宋代，黎锦被广泛用于衣服、床上用品和其他生活用品的制造，黎单、黎幕等黎锦品种均驰名国内。在明清时期，黎族人以吴绫、越锦插取色丝，间以鹅毛，织成人物、花鸟、诗词，瑰丽可爱，被誉为“机杼精工，百卉千华”。
海南黎族的黎锦
滨下武志教授指出，在区域全球化的背景下，具体海域网络的形成有其复杂的动态结构。就东亚贸易圈而言，鄂霍次克海域、日本海海域、黄海海域、中国东海海域、中国南海海域、爪哇海域、苏禄海海域、印度洋、西里伯斯海域、阿拉弗拉海域、珊瑚海海域彼此联系，形成一个又一个互有交集的圈层，体现了海域之间的连锁关系。棉花的发现与传播便是在南海、孟加拉湾与阿拉伯海的海域网络的轨迹中开展的。在更大的地理范围中，东海、南海、孟加拉湾、阿拉伯海、波斯湾、红海、地中海、北海、波罗的海组成了欧亚海域网络，地中海、阿拉伯海、孟加拉湾、南海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海洋贸易的重镇。
金士衡《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龙谷大学图书馆藏）
工业革命期间，随着纺织业生产商品化的发展，中国织户日益两极分化。根据严中平《中国棉纺织史稿》，在1937年左右，南通仅有8.3%的织户全收入可达200-249.9元。从总平均数字来看，论纺织收入在织户收入总额中的占比，定县为17.8%，南通为20.7%。南通织户依赖纺织业为生的程度更高，即农织分离的程度更深，这是其纺织业更为先进的表现。据1881-1908年的统计数据，中国民众的棉布消费十分丰富，有破片、望江布、土布、洗白布、月白布、红绫、绿绫、苏月白等，洋布自1882年起开始流通，但在1908年之前土布消费仍占据布类消费的主体。
在交流环节中，在场师生围绕地方政策与棉花早期传播、贸易逆差与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垄断能力等问题向滨下武志教授踊跃提问交流，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
整理：高 乐
初审：潘 悦
审核：区瑞珍
审核发布：谢 湜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中山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